第四十一章 出逃_春花秋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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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一章 出逃

  宛桃周末向来很少回家,大概一个月一次。她极讨厌这个家,用她的话说,她回去不过是装装样子——好歹是他们的女儿,而且太长时间不回去了,他们老打电话过来催,相当烦人。

  她每次回家,妈妈再怎么忙,也会烧一大桌好吃的饭菜,在她上学时候,又塞一大堆钱给她。这点宛桃倒不是很在意,因为钱她是足够花的,她在老家念初中时她父母每个月准时给她寄数目可观的生活费,她每个月只花一部分,其余全存在银行里。初中三年下来,加上奶奶去世前留给她积蓄,她在银行的存款已足够她整个高中阶段的全部开销了。

  父母的送钱的行为时常让宛桃哭笑不得:他们以为在物质上给予更多就能弥补别人心灵上的空缺,却不知道,物质和精神本来就是两码事——至少在宛桃的价值观中是这样的——如果物质能弥补心灵的缺失,那对象绝对不是她,是他们,是他们努力寻求心灵上的慰藉。

  宛桃极其没安全感,因此她会比寻常孩子更懂得“未雨绸缪”的重要性。在老家的时候她深知奶奶年老,而父母很少管她,所以在父母还会寄钱给她的时候,就小心地将它们一点点积蓄起来,这样做是为了奶奶,也是为了她自己——万一有一天她父母不寄钱给她了呢?上了初中,理所当然地接管“财务”之后,她更是精打细算,要求每一分钱都花得明明白白、实实在在。正是这样“未雨绸缪”的策略在日后帮了她“很大的忙”,比如说现在,她和父母吵架时丝毫不担心她父母会在一气之下断她“粮草”,也不会因为生活费的事情而被父母所“要挟”——即使她们不给,自己也有积蓄可应付,再不行还有几个姑妈可帮忙,再不行还可以干脆不读书,外出打工养自己——她已经满16周岁,就不信养不起自己!当然,这是最坏的打算,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这么干。不过,既然连最坏的打算都想好了,她还害怕什么呢?

  什么也不怕。所以她自在得如同高空那桀骜不驯的苍鹰。

  是的,无论思想还是行为,一直走在“剑刃”上,这就是任性妄为、天不怕地不怕的赵宛桃。

  虽然无所畏惧,但煎熬的事情还是有的,那就是寒暑假在家的日子。假期太漫长,而她要日日夜夜对着专横跋扈的“小皇帝”和“助纣为虐”“虚情假意”的父母亲,真是一件难熬的事。高一的整个寒假,宛桃就是憋着一口气过来的:明明是“小皇帝”无理在先,自己忍无可忍骂他几句,那对夫妇不管好儿子也罢,反而越来越对自己有意见,事情怎么越来越不靠谱?

  想到假期想到那个家,宛桃的烦恼便无计消除。

  上学放学,要坐2个多小时的客车,宛桃实在想不通她父母为什么要安排她到这么远的学校就读。那所高中所在的城市,既偏僻又贫穷,什么都不完善,家住的地方比它发达多了,为什么不在家附近上而非得跑去那山旮旯去上?而且在那里上学,她结识的同学朋友全在那个穷僻小城里,她回到家便一个朋友都没有,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啊?刚搬来的时候,与家乡的朋友音信隔绝,自己还想在此地扎根之后重新结识朋友呢!宛桃越想就越觉得,父母要么脑子进水,要么就是诚心为难自己。总之这个家,她是难以待下去了,更别说那漫长的寒暑假。

  把宛桃送到小城里上高中,是赵雄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。他知道,自己的女儿作为插班生只能进入城市的普通中学就读,而当时的普通中学简直一团糟糕。他时常看到一些中学生抽烟、泡妞、在小巷里打架斗殴,而女生也有援交、做人流的传闻,他怎放心把自己的孩子放进这些学校?何况宛桃的成绩不算差,中考时已顺利考进老家的重点中学,是读书的苗子,更不应该被这样的环境糟蹋。大城市的重点高中管理严格,不是交钱就能进去的,所以他不得不考虑周边偏远城市的重点中学。经多方权衡和多方周折,他选择了那座偏远的小城。因为贫穷落后,这个地区的孩子特别懂事,学习起来特别吃苦认真,而且该地思想传统一些,没受到多元文化的冲击,民风淳朴,女孩子在里面读书绝对安全。最重要的是,这所学校升学率很高,是该地区的“龙头老大”。加上生意场上的王老板与该校的校长是亲戚,更是难得的机会。于是靠这点关系再花点钱,女儿就顺利进去了。

  但宛桃不了解她父亲的苦心,她只会认为,那个地方贫穷,择校费便宜,所以她父亲把她推进那间“垃圾中学”,然后把钱省下来,供他的儿子上贵族幼儿园。当她发现父母口中的“很近”兑换成“坐车两个多小时”时,她越更肯定这个观点。她说服自己不去“责怪”她的父亲,要自己适应这种“被遗弃”的感觉:父母肯花心思为自己挑学校,就已经很不错了,不是吗?

  因为离小城远,同学朋友没法跑过来跟她玩,她假期的圈子便只有她的家人。她耐不住寂寞亦只是到外面逛街。一个人逛街,一个人购物,买完之后又发现其实自己并不缺这样东西,所以逛街购物并没能给她多大的快乐。后来,她只好买点小吃来尝尝鲜,一边吃一边悠然地逛。虽然无聊,但相比于待在家受冤气,还是很划得来的。

  高一的寒假就是这样子过来,但高一的暑假——她可不想再这样子忍受下去。

  因受不了弟弟百般挑衅,她跟父母说,她要回老家玩一段日子。那时候,她“早恋”的事情已全被曝光——“早恋”事件得以收场,全因宛桃把对她父母的“仇恨”转移到梁俊文的身上——是梁俊文辜负了她,其次才是他父母的不当行为。矛盾发生后,妈妈一直以低姿态哄宛桃,这事才渐渐平息。但是,仅仅是妈妈就“侵犯隐私”的事向女儿道歉,同样性格倔强的爸爸却毫不让步,他始终认为女儿犯错在先,他是出于教育子女才拆看女儿的信件,是理所当然的事情,所以没必要向女儿示好。两父女硬拼硬,冷战了好长时间,后来妈妈多方调和,两父女才渐渐有话说,但谁都知道他们之间是有一道难以逾越的坎——应该是他们谁都没想过要逾越。随着时间的流逝,这道坎赵雄发悄悄忘记了,但宛桃没有,还为之耿耿于怀。表面的和好不过逢场作戏,事实上她已把她爸爸驱逐出自己的内心——这才是最可怕的。那次争吵后,原本慈爱的爸爸开始板成“严父”的脸庞,因为他认为再仁慈下去女儿只会越更无法无天,这无疑又在他两父女的关系上撒一把火药。

  宛桃说她要回老家玩,赵雄发第一时间想到的,就是宛桃要回去看她的“男朋友”。男朋友的事已过去四五个月,没必要再挑起,但防范之心决不能没。所以他连忙用其他的理由加以阻拦。她妈妈似乎意会了丈夫的意思,也加入了反对的阵营。长期在外与人谈生意,使他们更懂得隐藏自己的意图,并自始客客气气,苦心规劝,一副永远都是“为你好”的模样。宛桃虽然很不高兴,但无从发火,只好耐心地把问题一一化解,比如说她会坐车,她生活能自理,有问题还有老家的几个姑妈照顾,等等,然而父母就是听不进去。到后来,她隐约觉察到他们的这些些阻拦的理由不过是晃子,说白了,他们压根不肯让她回老家。

  宛桃已不愿跟他们“理论”,心中作起了另一番打算。她想,自己回不回去,用不着他们批准,因为每个人的腿都长在他自己的身上。所以,她表面上对父母唯唯诺诺,背地里却在策划“出逃”。要出逃,一点都不困难,订票什么的对于独立能力极强的她根本不是什么问题。她知道她父母这段时间都在忙加工厂的生意,不会留意自己的小动作,所以大胆地准备起来。或许是预测到胜利的一方必定是她自己,所以这两天她心情特别好,对他们的态度竟然180度大翻转——用《三十六计》里面的话说,叫“明修栈道,暗渡陈仓”——表面上很乖巧,不但不生弟弟的气,还对父母礼貌敬重,弄得他们自以为终于开导了女儿,对女儿是“一万个放心”。到了第三天的早上,他们出门才半个小时,宛桃就背着行李包,优哉游哉地到外面坐公交。先是顺利地坐公交到达火车站,然后如愿地登上了火车,最后火车开动——计划圆满成功,实在是太简单了。

  火车出发后宛桃才不紧不慢地掏出手机,得意地想:是把这个消息告诉胡青莲呢,还是赵雄发?

  最后确定告诉她的父亲赵雄发。刚开始,她是想告诉胡青莲的,因为父母当中妈妈明显要比爸爸更关心自己,对于爸爸赵宛桃则恨不得一辈子都见不到他。然而,正是这样的怨恨改变了宛桃的想法。她决定把她“出逃”的消息先告诉她爸爸,好刺激刺激他——你不让我走是吧,我偏要走,而且已经走了,你奈我如何?

  她编了条短信,内容言简意骇:“回老家,开学见”。

  发送。

  她想,赵雄发看到这条短信,肯定气得头顶冒烟,然后打电话过来把她痛骂一顿。宛桃的对策是,如果他敢骂自己,就直接挂电话,来多少挂多少,反正挂他的电话,自己只会心情痛快,谁怕谁?

  奇怪的是,她的短信发出去后一直没回音,宛如石沉大海。她以为车上信号不好,但手机上明明显示了对方已成功接收了信息,怎可能收不到?她有点失望,又不好意思重发一次,思忖着:再等一会,如果到中午还没有回音,就直接打电话告诉妈妈。

  赵雄发两部手机挂腰间,一部用于应酬,另一部用于亲朋好友的联系。此时他正在交货,对于短信这点小响声完全没留意。而且,他实在太忙了,很少时间看手机,所以他一直叮嘱家人有事情直接打电话,然而宛桃并不知道这个叮嘱——不知是因为赵雄发一时忘记交待,还是因为他和女儿接触机会过少而来不及把这一点告诉女儿。

 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,仍无回音。宛桃有点沮丧。虽然她“目的不纯”,但既然把消息发给那个人了,就希望他能回个信,即使不如她所想的“气到冒烟”,但稍微表个态也行吧,可他就是没有。宛桃不得不承认,在赵雄发面前,她连搞一次恶意刺激都显得那样无力——果然当我透明的。

  宛桃只好塞着耳机,一边听音乐一边翻阅手中的杂志,时间不知过了多久,耳机里才传来来电响声。拿起一看,是胡青莲。

  宛桃从容不迫地按下接听键,里面传来的,是一副紧张不安的嗓音:“听你爸爸说,你已经偷偷坐车回老家了?”

  什么叫作“偷偷”,你当我是贼吗?还有,怎么不是那家伙打电话过来?宛桃想着想着心里就烧起了一团火,她懒得向里面的女人发作,冷冷然回答道:“是的,前两天跟你们说过了呀,忘了?”

 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被这个确切消息吓得全身麻软,电话里传来急促的喘息声,不知是在惊慌还是在啜泣,不过宛桃不关心这个。除了她奶奶,她谁都可以不关心。

  “你怎可以瞒着爸妈做这样的事?你知不知道,你爸爸看到你发来的信息之后,生气得想摔手机了……”胡青莲不是在恫吓女儿,因为刚刚丈夫还气得一脚踢翻了椅子,她担心这两父女的关系走向极端,便先为女儿打预防针,同时也让女儿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严重性。

  “想摔就摔呗,”宛桃求之不得,“反正他大把钱,大不了再买一部。”心里却在鄙视赵雄发:孬种,居然不敢打电话过来,还指使妻子来当说客,真可笑,如果真的生气了,干嘛不把直接把我骂一顿,还要自己的老婆来告诉我:“他生气”了?呵呵。

  想摔就摔,无所谓。宛桃恨的人是赵雄发,可胡青莲听见这句话,却深深受伤。她万万没想到,女儿对丈夫的态度居然这么随意,随意到可以完全不在意丈夫的感受。看来她不让丈夫打电话给宛桃是对的,以宛桃这样的态度,丈夫必定气得“爆炸”,两人也必定吵得你死我活,丈夫还好,主要是女儿,她要是恼怒了,没准以后都不回这个家了。

  上午交完一批货,赵雄发开车去接妻子回家,打电话给妻子时才发现女儿发来的短信。胡青莲上车后,赵雄发把手机拿给她,压住火气说:“看看你宝贝女儿干的好事。”胡青莲看后,他又继续说:“信息是早上九点发过来的,当时我在整理货仓没注意,如果事情属实,那她现在应该不在这个城市了。”

  胡青莲蹙起眉头,无可言语。

  赵雄发越想越气,开着车也破口大骂起来:“她回去能干嘛?老家要啥没啥。回去看她几个姑妈的话,倒是有可能,但仅仅是这样吗?我猜她是回去找那小毛孩,两人偷偷约会去了。要是不小心弄出个小孩,我直接打断她的腿!”

  胡青莲连忙劝他冷静。“先回家吧,回家后我打电话过去了解一下情况,有什么事等我跟她聊完了再骂,可以不?”

  现在,了解情况的电话已打出,女儿对自己的“擅自出逃”不但不愧疚,还向她父亲叫嚣,这让胡青莲异常痛心。她知道,女儿此趟出行无法挽留,木已成舟后更不应该过多地指责,毕竟指责只会让亲子关系雪上加霜。她现在只希望女儿能平平安安到达,然后再顺顺利利回到这个家——最重要还是女儿能回来。女儿脾气不好就不好吧,只要她过得快乐,不去做伤天害理的事,能乖乖回家就可以了——女儿对这个家没多大好感,她当妈的心里十分清楚,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,不正是她没尽母亲的职责,只顾工作着而忽略了关心孩子吗?

  因为对女儿有愧,胡青莲对宛桃所做的一切才会一直默默忍让。

  丈夫经常说,以后有钱了,就接老人和孩子到城里享福!可实际上事业稳定的时候,老人已经去世;孩子长大了,却持续抵触这个家庭。胡青莲深深意识到,亲人不是等到你大富大贵之后才有“资本”去好好珍惜的。感情的投入也不可能等到你完成某件大事后,全力追赶就能追赶回来。它是一个漫长的过程,这个过程根本无须多高的门槛,也无须多充分的准备,只要在日常生活中多声问候、多点陪伴就足矣。然而自己当初并没做到这些,最终导致了今天这局面。老人去世后,胡青莲坚决反对女儿住在大姑家以继续在老家上高中的做法,她就是想趁宛桃还没长大,让宛桃回到自己身边,多点陪伴她,一点点积累亲子感情。所以,尽管女儿诸多行为让她很不满意,她始终没骂过女儿一句。她想要的,就是子女承认这个家,然后一家四口融洽地生活在一起。

  可惜事情没她想像的那样容易。事情的转折点在于她丈夫。当初丈夫也是像自己那样想的,但自从见识宛桃的“品性”后,丈夫开始向“严厉教育”倾斜——不能放纵她,也别奢望能感化她,而是要在她还没成年时要以严肃的思想和严厉的行为来管教她。很明显,宛桃不会接受他的“思想”,更不会在行为上受到他约束。于是“擦枪走火”的事情常有发生,原本和睦的家庭,也因此而矛盾不断,鸡犬不宁。

  她一直在劝丈夫要学会理解宛桃,但是丈夫往往倒过来劝她要从严管教,还说若不管教,女儿必定会“报复社会”“危害他人”。

  “那你到老家后记得给妈妈报声平安,妈妈担心你呢。有什么问题随时打电话给妈妈,就不要发短信了,妈妈再忙也有空接你电话的……”胡青莲叮嘱着宛桃,眼睛不知不觉浸满了泪水。就要挂电话了,丈夫按捺不住满腔愤怒,一个箭步冲上来抢过了手机,对着那边的宛桃大声警告说:

  “你要回去我随便你,但我必须把丑话放在前面:有些小孩子不能干的事,你绝对不能去干,否则……”

  “慢着,什么叫‘小孩子不能干的事’,你把话说清楚好吗?”宛桃打断他的话。

  “你自己心里清楚!”

  “唉,跟你说话真累,没什么事就这样吧……”准备挂电话。赵雄发被这样的态度气得全身发抖:“我叫你别跟那个小毛孩乱搞,懂我意思了吗!搞出乱七八糟的事情来我……”还没说完,电话里已传来“嘟嘟”的挂断音。

  “真变态。”宛桃原来还想给个机会让他把事情说清楚的,没想到他一开口全是不干净的东西,一气之下只好把电话挂了。她回老家,纯粹是因为现在的家“待不下去了”,想回老家跟几个姑姑见见面、散散心,仅此而已,从没想过想找那个“王八蛋”,就算运气不好在街上遇上,她没准还上前给他两巴掌,怎可能和他……

  “真恶心!”宛桃怒道,又在车上狠狠地把她父亲骂了一通。

  另一边的赵雄发被女儿这样无礼地挂电话,更是气得七窍生烟,当下将手机重重一摔!手机瞬间在地上大卸八块。嘴里还狠狠地骂道:“我话没说完她居然就挂我电话!无法无天了!回来我二话不说就给她两巴掌让她清醒清醒!”

  胡青莲被丈夫扔手机的行为吓得脸色苍白。她看着地上摔碎的手机,又听见丈夫说出如此决裂的话,心灵破碎,任由眼泪不停地往下流,从脸庞,到嘴角,再到身上的乳白色的衬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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